一朵卞云

没有记录,就没有发生

病态

1、

这是一个病态的时代,充斥着蛮横无理与人血的味道,礼仪之邦像个岌岌可危的笑话,变成一纸空文。

她空洞无神的双眼望向被厚厚云层压住的太阳,破碎的光再也折射不出踪影,残缺的灵魂重重闭上眼。

终没等到破晓的时候。

2、

尖锐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厚厚的烟雾笼盖着不再蔚蓝的天空。

求救、悔恨、无用的迟来的祈祷交织代替了可笑的文明。

鲜血直流的父母跪在医院大门的面前,怀里死死攥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不感疼痛的磕向冰冷的水泥地。

一声声惊心的重响伴着鲜红的血色徐徐而来。

“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吧,求求你们了”

3、

“求求您们救救孩子吧。”

蔚蓝的天空碧空如洗,清澈而满富活力的照亮每一方土地。明艳的烈日恰到好处的铺上一层暖色,

语音还未落地,吱呀的铁门先亮了嗓,一抹白色的虚影一晃,亟不可待的拉开了大门。

“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

发声的是位年轻人,一对眉目盛满了与往日不登的愤怒,雪白的衣摆还没来得及落脚就不情不愿的又翻飞走了。

孩子滚烫的身体被一双干净有力的手稳稳接住,年轻医生朝那对夫妇扬起眉梢示意他们,就急冲冲的拨开了急诊室的门。

身未至而声先行的喊着,

“接诊接诊!!人呢?人都去哪了!”昏昏欲睡的值夜班的护士顷刻就醒了盹,又惊又羞的张大了嘴,直挺挺的猛站起身,不经思考就倏地抬起手为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那、那边!”

4、

“白医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如果不是你我们可怎么办啊”语无伦次的父亲不停晃动自己粗糙干裂的双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大同小异的话,年轻医生也很有耐心的和他说了很多句没关系。

他弯了弯嘴角,笑呵呵的和那对夫妇挥了挥手,嘱咐完孩子的药之后温声和孩子道别,这才又一次抬眸望向那抽泣的父亲,

医生亮晶晶的双眸里蓄满了光似得,

想一把火,怎么也烧不完。

他说“没关系,孩子没事就好。”

5、

年轻医生的名字叫白悬壶,因为他的父母都是资质颇深的老医生,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走上悬壶济世这条路,

这个名字很完美的贯穿着他明亮鲜活的生命,从一而终。

6、

“滴——喔——滴——喔——”

救护车带来的噩耗像把尖锐的钢刀,毫不留情的划开的平静的夜幕,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了横流的鲜血,痛苦的呻吟和哭求充斥着整栋医院大楼。

“32号快挺不住了!!还有医生吗?医生!”护士无力的声音和着乒乒乓乓的混响,这群人用尽了每一丝气力拉住这群将死之人的衣摆用全力往回拽着,白色的身影四处翻飞,紧皱的眉头宣告着一个个冰冷的噩耗,死神掐着秒表静静伫立在那儿,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没有了,值班的所有人都在手术台上了!”病房的门外一次又一次的炸起刺耳绝望的尖叫,沉闷的雨像是要把天压塌,噼里啪啦不停。

“推进手术室,我来!”白悬壶一把甩下自己手里的背包,迅速套上了白大褂踏步进房间。

“白医生还没走!他还有救”微弱的心跳像在敲着鼓点,可惜偏偏是死亡的乐章。

“手术中。”

7、

“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会酒驾飙车!是不是你们医院出了医疗事故就乱泼脏水…”

“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白悬壶疲惫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气,他想问问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撞死一个无辜的路人,那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爸爸,带着自己七岁的女儿去往妻子的公司,这天是小姑娘的生日,小姑娘现在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其乐融融的生日惊喜,却殊不知失去自己一辈子的亲人。

妇人不知好歹似的,在地上打着滚,眼泪和着鼻涕甩的到处都是。她一遍遍讨要自己的儿子,尖锐的喊叫声刺痛着每一个的耳膜。

在场的医护人员无不感觉到愤怒,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奈,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甚至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一次又一次的松开攥紧的拳头。

终了,白医生震声着开了口“你知道你的儿子都干了什么好事吗?!那个小姑娘,她今天才八岁!可是她下半辈子都永远没办法自己走路了?你还在为你的宝贝儿子无理取闹?!”老妇人依旧瞪着她难看的双眼,层层叠叠的眼皮艰难的翘着,听不懂人话似得继续尖叫,

枯槁蜡黄的脸皮上毫无愧色。

“你……!”白悬壶狠狠地攥了攥拳头,护士医生们见势七手八脚的死死把他拦住了。

他年迈的母亲死死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眼泪淅淅沥沥的流着,像一坨抽去了脊梁骨的烂肉,慢慢伏在了手术室的门口,枯木似的双手死掐着门框,失魂落魄的倚在门口,双手纠缠的绞在一起。

谁叫也不走。

8、

自那以后,天一直没晴过。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老妪静静的危坐在病房前的排椅上,与夜色融为一体,微乎甚微的存在感让匆忙的医护人员忽略了她的存在,

白悬壶急急忙忙的跑向走廊的另一头,旁光中无意瞟见了那眼熟的老妇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又瞟见一抹雪白的寒光。

和那个雨天一样,一声尖锐的呐喊划破了平静祥和的夜。

汩汩的鲜血与记忆里的交织重叠,层层叠加谱写了白悬壶的一生。

鲜血淋漓在空中飞扬,舒展蜷缩,

太多太多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可人们只看见那擦不去的一摊血痕。

“白医生!!!”

9、

丧钟撞击着震动的心室,悲鸣或真或假的逡巡在每一个的耳郭,

当鲜活的生命被重击入地,你能看到什么?

是施虐者,是受害者,是不为所动的内心,还是数年前和你拥有同一副皮囊却流淌着热血的自己。

彩色变成黑白,无情的墨黑框架禁锢着生命,

心存善意的人被塞进土地,散发恶臭的垃圾咄咄逼人的长存于世界。

变得遗臭万年,却偏偏有万年。

10、

浓稠的血液融进了清澈的天,厚重的云彩被人心剥削着,变得失去色彩。

吞云吐雾的人们团结一心,吐出一口口缠人的有毒气体,

人们愚钝的大口呼吸,贪婪的加快生命的陨落。

喃喃低语的孩子终于没了声响,残破的水泥门门槛上添上新的刮痕,累累数道早已看不起其底色。

夫妻俩尖锐的痛骂和哭吼夹杂浑浊的空气被人们咀嚼如肚。

“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

“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

浓雾里藏着张数年前鲜活的脸,悲痛的神情层层重叠。

冥冥中却已经,换了角色了啊。

11、

“真恶心,这孩子别死在大门口啊?”

恍惚的夫妇俩不明白,为什么世界变成这样。

“真恶心,这医生怎么死在急诊门口啊?”

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痛哭的护士也曾不明白。

12、

“哈哈!白医生,你可终于输了一把了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嗯,真心话吧”

“行,我看看。噢…如果很多很多年以后你寿终正寝了,你的墓志铭会是什么?”

“日内瓦宣言吧”

“噢,就是那段…那什么来着?”

白悬壶朝气勃勃的脸庞淋漓尽致的彰显着意气风发,青年胸有成竹的吐露出早已烂背于心的语句,

“准许我进入医业时:

我郑重地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

我将要给我的师长应有的崇敬及感戴

我将要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

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的顾念;

我将要尊重所寄托给我的秘密;

我将要尽我的力量维护医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

我的同业应视为我的手足;

我将不容许有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见或地位的考虑介於我的职责和病人间;

我将要尽可能地维护人的生命,自从受胎时起,即使在威胁之下,我将不运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道。

我郑重地、自主地并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约定。”

“不过这好像太长了,刻上去估计有点困难,

那就,我这一生救过很多人吧。”

滴答——滴答——滴答——

长长短短的管道尽数没进白悬壶的四肢百骸,

他楞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缓缓开了口

“我这一生救过很多人。”

13、

那扇被求生希望重重拍打的大门,

再也不会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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